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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浴室惊魂

“菜刀放下!我是你室友!”

这声变调的男高音,裹挟着淋浴喷头哗啦啦的水声,猛地撞进林薇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浴室里雾气蒸腾,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人脸轮廓,只有对方惊恐瞪圆的眼珠子格外清晰,像受惊的野鹿。她僵在原地,手里那把刚切完西瓜、还沾着一点可疑红色汁水的菜刀,此刻正以一个极其尴尬又充满威胁的姿势,悬在半空,刀尖距离对方赤裸的、挂着水珠的胸膛,大概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时间仿佛凝固了。水珠滴答,砸在湿漉漉的瓷砖地上,声音格外刺耳。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我是你室友”在反复回响,伴随着眼前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男性躯体——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滚落,没入腰间那条仓促间胡乱围上的、皱巴巴的浴巾里。

下一秒,一声短促的尖叫撕裂了水汽。“啊——!”

这声尖叫并非来自那个裹着浴巾、惊魂未定的男人,而是林薇自己发出的。她像被滚烫的开水烫到,猛地扔掉了手里的菜刀。不锈钢刀身砸在湿滑的地砖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哐啷啷”噪音,最后滑进了浴缸底下。她整个人火烧火燎地弹射般向后跳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磨砂玻璃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烧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的雾气和那具……那具该死的、陌生的男人身体!

“流氓!变态!私闯民宅!”林薇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胡乱地指着雾气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你……你怎么进来的!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她慌乱地摸索着门把手,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又极度尴尬的现场。

雾气里的男人似乎也被她这反应弄懵了,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冤枉的委屈:“我……我报警?大姐!你看清楚!这是我家!我的浴室!”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试图让视线清晰一点,语气又急又气,“一个单身大处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女的拿着菜刀在他家冲进浴室拿着菜刀差点砍中他”林默慢慢开口“你是新来的租客林薇对吧?中介老张没跟你说清楚?这房子是合租!合租!两间卧室!我住主卧带这个卫生间!外面那个小卫生间才是你的!”

“合租?”林薇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这两个字像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她大半的羞愤和怒火,只留下一种被命运戏耍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尴尬。她僵硬地抬起头,透过渐渐散开一些的雾气,终于看清了对方那张带着水汽、写满了震惊、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的脸。

一时间,所有记忆顺着此刻往前拉,几个小时前...,在陈默外出时,林薇疲惫的拖着行李到达了这间她刚租的房子,她站在门口拿着钥匙开门进去没太过注意其它地方,只是扫了一眼,看着厨房的电器配料,知道好像有个室友,门一关就拖着行李回房间,她知道她主的是次卧,她进到房间立马铺床然后换上睡衣钻入了被窝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陈默也回来了,手里提了个西瓜,他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到客厅划了一块西瓜吃,吃完他就进入了洗澡室,陈薇早就听见了一些响声但是她非常困所以没去在意以为是外面的声音,后来她迷迷糊糊起来从门缝发现外面的灯亮着,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家里面进贼了,她一时间什么东西都忘了,脑子空荡荡的也忘记了中介跟她说的有个室友……。她轻轻的偷偷打开门发现浴室有响声,然后她看见客厅桌子上的菜刀……,然后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回到现在,陈微看着眼前的男人。

有点眼熟。

非常眼熟。

这不是……技术部那个沉默寡言、坐在角落工位、好像叫什么陈默的程序员吗?!

“陈默?”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是我!”陈默没好气地应道,下意识地又把腰间的浴巾往上提了提,动作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笨拙,“林薇……市场部的?你也……被裁了?”他后半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同病相怜的试探。

林薇没回答。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公司那场突如其来的、席卷了整个非核心部门的裁员风暴,像一场冰冷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原本还算平稳的都市生活。高昂的房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她仓皇逃离原来的舒适圈,在房产中介老张唾沫横飞的极力推荐下,图便宜租下了这套据说“性价比超高、室友极其靠谱安静”的两居室。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省下的房租钱,只匆匆看了自己那间次卧和小卫生间,压根没细问,更没料到这所谓的“室友”,竟然是天天在同一个办公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还是个男的!

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廉价甜香、湿漉漉的水汽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名为“尴尬”的气味。

林薇的视线艰难地从陈默那张写满控诉的脸上挪开,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珠的肩膀,最后……不可避免地扫过那条岌岌可危的浴巾边缘。她的脸“腾”地一下再次爆红,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沾了水渍的拖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不起!”林薇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我……我以为是公共的……老张没说清楚……我……”她语无伦次,只想立刻消失。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的女人,她平日里在公司雷厉风行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通红和窘迫。他心里的火气和惊吓,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诞感。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关掉了还在哗哗作响的淋浴喷头。水声骤停,浴室里只剩下两人尴尬的呼吸声,更加清晰。

“行了,”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带着点无奈,“先出去吧。我……我得穿衣服。”

林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拉开磨砂玻璃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了出去,反手还“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冰冷的门板隔绝了水汽,也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尴尬现场。林薇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客厅里光线明亮,跟她搬进来时一样整洁,沙发、茶几、小小的餐桌……一切都那么普通。可现在,看着主卧紧闭的房门,还有里面那个正在穿衣服的、她刚刚差点一刀劈了的男同事,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家?分明是随时会引爆尴尬的雷区!老张那张唾沫横飞、信誓旦旦保证“室友绝对靠谱”的脸在她脑海里晃悠,林薇恨得牙根痒痒。

“狗中介!”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声音压得极低。

2 合租风波

同居(被迫的)生活,就在这场惊心动魄、堪比动作大片的“浴室惊魂”中,仓促又荒诞地拉开了序幕。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成了他们合租生涯的开篇纲领,白纸黑字贴在冰箱门上,条款严谨得像一份商业合同:公共区域(狭小的客厅和更狭小的厨房)严格划区而治,使用时间精确到分钟;卫生间(特指外面那个小的)使用后必须恢复如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下;最核心的一条,彼此视为空气,非必要不交流,眼神接触最好也避免。

这纸条约,在最初的几天里,被两人执行得近乎完美。在这几天里,他们也没闲着,分别去找工作,陈默首先通过朋友介绍在朋友所在的公司去面试,林薇在后一天也通过朋友介绍去新公司面试,到了面试那天两人相遇都是张大嘴巴,没想到对方也来这面试,但因为在排队等面试,两人只是眼神相对,没有过多交流,陈默首先面试完后,出来在外面想着反正住一起就等等她吧,等林薇面试完后,出来见到了陈默,就过去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面试,陈默说通过朋友介绍,你呢。林薇说: 我也是,随后两人走出公司,陈默说到一起去吃饭吗,林薇就说好,你请客,陈默撇嘴说为什么不是你请,林薇就说,你先邀请的吃饭,那肯定你请啊,陈默没有在过多计较,直接就走,像默许了一样,林薇在后面笑着跟着陈默走,嘴有一点邪笑,心里面想着又省一笔,吃饭饭后就回家各回各房间玩手机睡觉去了。因为他们的学历也不算低,包括有工作经验,所以很快两人就接到了面试的电话通知,电话里传来公司对他们面试通过的话语,然后明天几点上班,两人并没有多熟,所以两人并没有分享喜悦,而是等第二天起床时遇见,然后又在公司遇见,之后两人分配到了岗位开始过上牛马的工作日子。

清晨,林薇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七点整准时冲出次卧,目标明确——抢占小卫生间。她动作迅捷,关门落锁一气呵成,仿佛外面有追兵。几分钟后,她会像一阵风似的刮出来,头发还带着湿气,脸上是匆忙涂抹的粉底,看也不看客厅方向,抓起玄关柜上的包就冲向大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默得如同默片。

陈默则像她的影子,时间卡得刚好。林薇前脚出门,他后脚就从主卧踱出来,穿着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眼神还带着点没完全清醒的茫然。他会慢吞吞地踱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他的固定早餐:一盒冰冷的纯牛奶,一个煮鸡蛋。然后坐在那张小小的餐桌旁,对着空气,沉默地咀嚼。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剥鸡蛋壳时轻微的“咔哒”声,以及吞咽牛奶时喉结滚动的细微声响。

晚上,则是另一场无声的“阵地轮换战”。林薇通常回来得晚一些,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是这沉默空间里唯一宣告主人归来的信号。钥匙转动门锁,“咔哒”一声,她闪身进来,动作轻巧得像一只怕惊扰主人的猫。她目不斜视,目标只有一个——自己的次卧。客厅的沙发、茶几、甚至空气,都仿佛与她无关。

陈默则窝在主卧,房门紧闭,里面偶尔会传来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或者几声游戏音效,但音量总是控制在最低档。公共区域,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真空地带。

然而,真空地带无法隔绝所有气息。

第一个打破这脆弱平衡的,是气味。一种极具穿透力、足以唤醒沉睡灵魂(或引爆怒火)的气味——螺蛳粉。

那是一个周五的深夜,陈默刚结束一个冗长的线上会议,脑子昏昏沉沉,正准备带着一身疲惫进入梦乡。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临界点,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酸笋发酵的独特“芬芳”和浓烈辣椒油气息的味道,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强硬地穿透了次卧的门板缝隙,精准地入侵了他的鼻腔。

“呕……”陈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睡意瞬间被这股生化武器般的气味驱散得一干二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鼻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墙壁——墙壁那边,是他的“空气”室友林薇的房间。这味道……是螺蛳粉?大半夜的?!

愤怒像被点燃的引线,滋滋地往上冒。他掀开被子,赤着脚,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火,“噔噔噔”几步冲到次卧门口。那味道在这里更加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他深吸一口气(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用力敲响了门板。

“咚咚咚!”

门内传来吸溜面条的声音顿住了。几秒钟后,门被拉开一条缝。林薇的脸出现在门后,嘴里还叼着一根粉,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神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茫然:“干嘛?”

“林薇!”陈默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她房间内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罪魁祸首,声音因为憋气而显得有些扭曲,“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你……你在房间里搞什么生化实验?这味道……整个房子都要被你腌入味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薇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粉吸溜进去,又拿起旁边的冰镇可乐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说:“吃宵夜啊。螺蛳粉,没吃过?”她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点“你没见识”的怜悯,“加班到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吃点东西怎么了?合约里也没写晚上不准吃东西吧?”她特意歪头看了看贴在冰箱门上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眼神无辜。

“你……”陈默被她噎得一时语塞,指着那碗粉,手指都在抖,“这……这是‘一点东西’?这简直是毒气弹!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去厨房开着油烟机吃不行吗?”

“厨房?”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油烟机开了有用吗?这味道,抽油烟机也扛不住。再说了,”她理直气壮地扬了扬下巴,“我在我自己房间里吃,门关着呢,影响你什么了?”她特意强调了“我自己房间”几个字。

“影响大了!”陈默简直要抓狂,“这味道无孔不入!我主卧都快成酸笋腌制基地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哦。”林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顺手又夹起一筷子粉,作势要往嘴里送,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那要不……你也来点?闻着臭,吃着香,试试?”

陈默看着她那张被辣得红艳艳、还沾着一点红油的嘴唇,再看看那碗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粉,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气得脸色发青,狠狠瞪了她一眼,知道跟这个“生化武器”使用者讲道理是徒劳的。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力道之大,震得客厅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这一晚,陈默是捂着鼻子,在螺蛳粉那绕梁三日、经久不散的“余韵”中,辗转反侧,咬牙切齿地度过的。空气中弥漫的每一缕酸笋味,都像是对他脆弱嗅觉神经的嘲讽。他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仿佛能看到林薇那张得意洋洋、嗦着粉的脸。

“行,林薇,算你狠。”他磨着后槽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狠狠记了一笔。君子报仇,一周不晚。

3 冷战升级

报复的机会,在一个阳光明媚、适合剧烈运动的周六下午,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陈默和他的几个球友约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几小时的高强度对抗下来,汗水浸透了球衣球裤,脚上的那双白色篮球鞋更是饱经蹂躏,沾满了灰尘和草屑,鞋面灰扑扑的,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汗水和塑胶跑道的、相当“阳刚”的气息。

陈默拎着这双饱经沧桑的战靴回到家,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走向阳台——那里通常是他晾晒球鞋的固定位置。然而,阳台的晾衣架上,此刻却挂满了林薇的衣服。各式各样的连衣裙、衬衫、裤子,甚至还有几件颜色鲜亮的内衣,在午后的阳光下随风轻轻摆动,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连一根手指头都插不进去。

陈默站在阳台门口,看着那片姹紫嫣红的“封锁线”,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这双散发着“男人味”的脏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客厅里静悄悄的,林薇似乎不在家。

他的目光在阳台和客厅之间逡巡,最后落在了客厅角落的小沙发上——那里搭着一条米白色的、看起来非常柔软蓬松的毛巾。那是林薇的擦手巾,她洗完手总喜欢用它擦干。

一个大胆的、带着恶作剧报复快感的念头,像一颗顽劣的种子,在陈默被螺蛳粉熏过的心里迅速发芽、疯长。

“让你半夜放毒!让你熏得我睡不着!”他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林薇确实没回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做贼一样,一把抓起那条米白色的、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毛巾。

柔软的触感握在手里,陈默心里闪过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不安,但很快就被“复仇”的快感淹没了。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拿起毛巾,对着自己那双沾满灰尘草屑、气味感人的篮球鞋,狠狠地、仔细地擦拭起来!

毛巾柔软的纤维迅速被灰黑色的污渍浸染,原本清新的洗衣液香气瞬间被鞋子的汗味和尘土味覆盖。陈默擦得格外卖力,鞋面、鞋帮、鞋底边缘……一处都不放过,仿佛擦的不是鞋,而是林薇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他甚至能想象出林薇发现后暴跳如雷的样子,这让他擦得更起劲了。

擦完一只,又擦另一只。当两只鞋子终于显露出几分干净的原色时,那条可怜的米白色毛巾,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灰黑色的、散发着混合异味的“抹布”。

陈默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脏毛巾,然后……做了一件更绝的事。他踮起脚尖,把它挂回了客厅的毛巾架上——林薇平时挂擦手巾的那个位置!就在最显眼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舒畅地把擦干净的球鞋拎到阳台门边角落放下(晾衣架是没指望了),吹着口哨,哼着不成调的歌,优哉游哉地回自己房间洗澡去了。他仿佛已经看到林薇发现毛巾时那副气急败坏、七窍生烟的模样,这感觉,比赢了球赛还痛快!

傍晚时分,林薇哼着歌回来了。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蔬菜水果。换了鞋,习惯性地走到洗手池边准备洗手。当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毛巾架上那条米白色的擦手巾时,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糙油腻的触感。

她疑惑地低头看去。

“啊——!!!”

一声足以掀翻房顶的、饱含震惊、愤怒和恶心的尖叫,瞬间刺穿了整个合租房的宁静。

陈默在自己房间里,听到这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大大的笑容。他慢悠悠地踱出房间,倚在主卧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客厅里那个抓狂的身影。

林薇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不,是捧着一个生化炸弹,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着那条面目全非的毛巾一角,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陈——默——!”她猛地转过身,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狠狠砸向那个倚在门框、一脸“无辜”看戏的始作俑者,“你!你对我毛巾做了什么?!这……这上面是什么鬼东西?!又馊又臭!还有泥巴!”她用力抖着那条毛巾,仿佛这样就能把上面的污秽和气味抖掉。

陈默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堪称无辜又欠揍:“哦,那个啊。”他慢悠悠地开口,指了指阳台门边那双焕然一新的球鞋,“擦鞋啊。我的鞋太脏了,阳台被你衣服占满了,没地方晾。正好看见你毛巾看着挺吸水的,废物利用嘛。”他特意加重了“废物利用”四个字。

“擦鞋?!你用我的擦手巾擦你的臭鞋?!”林薇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能刺破耳膜,“陈默!你还是不是人?!这毛巾是擦手的!擦脸的!你知道这上面有多少细菌吗?!你这是故意恶心人!”

“故意?”陈默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林薇面前,微微俯身,拉近了一点距离,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复仇”成功的快意,“比起某人深更半夜在房间里释放生化武器,熏得邻居差点窒息身亡,我这不过是资源合理利用,顺便帮你毛巾‘增增味儿’,提升一下存在感而已。很过分吗?”他的气息拂过林薇的耳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气急败坏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刚沐浴过后的清爽皂角味,以及……一丝残留的、该死的篮球鞋的汗味!这复杂的气味和他那张欠揍的脸交织在一起,让林薇的理智瞬间崩断。

“你混蛋!”林薇气得眼前发黑,抓起手里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毛巾,想也不想,就朝着陈默那张可恶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陈默反应极快,敏捷地一侧身,毛巾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喂!讲不讲卫生!”陈默夸张地跳开一步,指着地上的“凶器”,“这玩意儿现在可是剧毒物品!别乱扔啊!”

“你……”林薇气得说不出话,胸脯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她看着陈默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脸,再看看地上那条惨不忍睹的毛巾,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她猛地转身,冲进厨房,抄起案板上一个鲜红欲滴的西红柿,想也不想就朝陈默用力掷去!

“去死吧!”

西红柿带着破空之声,直飞陈默面门。

陈默没想到她居然动用“生化武器”升级版,仓促间只来得及偏头一躲。

“啪叽!”

西红柿没有命中目标,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身后主卧雪白的门板上。鲜红的汁液像炸开的烟花,瞬间在门板上留下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黏糊糊的“血迹”,还有几滴溅到了陈默的格子衬衫上。

世界,安静了。

林薇看着那扇“惨遭毒手”的门,以及陈默衬衫上那几点刺目的红,刚才那股同归于尽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点茫然的余烬和一丝后知后觉的……心虚?完了,好像……玩大了?

陈默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房门上那滩鲜红黏腻的西红柿“遗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几点红印。他的脸色,从刚才的戏谑,一点点沉了下去,变得黑如锅底。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厨房门口那个举着空手、表情有点呆滞的“凶手”。

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西红柿的酸甜气息、毛巾的异味,以及一种剑拔弩张后、死寂般的尴尬。

一场由螺蛳粉引发的、经由擦鞋毛巾升级的、最终以西红柿爆头(门板)终结的“战争”,在合租房的客厅里,画下了一个……极其惨烈又混乱的句号。

冷战,毫无悬念地升级了。

客厅里那滩鲜红的西红柿汁,像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将本就稀薄的“和平共处”气氛彻底冻结。两人之间别说眼神交流,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冰碴子。冰箱门上那张“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被林薇用红色记号笔在“非必要不交流”几个字下面狠狠划了三条粗杠,旁边还画了一个滴血的匕首图案,杀气腾腾。

公共区域的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林薇进出次卧的脚步放得更轻,像幽灵飘过。陈默在厨房煮泡面时,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也带着一股刻意的、沉闷的怒气。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还不够浓,又顺手往里面丢了一颗火星。

4 前男友的阴影

周一早上,部门例会上,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像深水炸弹一样在平静的湖面下炸开。

顶头上司李经理红光满面地拍着巴掌,声音洪亮地宣布:“各位,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也是我们市场部新上任的副总监——赵哲,赵总!赵总之前在国外总部负责大中华区战略,经验非常丰富!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的掌声中,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会议室,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自信和审视。

当林薇看清那张脸时,她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座位上。血液似乎一下子涌向了头部,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手脚冰凉。那张脸,曾经那么熟悉,带着阳光和宠溺的笑容,无数次出现在她的青春记忆里。而此刻,这张脸的主人,赵哲,她的初恋男友,那个在她毕业最彷徨时、以一句轻飘飘的“你太要强了,不适合我”就抽身离开,让她独自舔舐伤口多年的男人,正站在会议室前方,以她新上司的身份,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目光最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和探究,落在了她身上。

林薇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胃里一阵翻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堪。

坐在她对角线位置的陈默,将林薇瞬间的僵硬和失态尽收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林薇苍白的侧脸和那位新上任、气度不凡的赵副总监之间来回扫了两遍。赵哲看向林薇时那短暂停留的目光,以及林薇那明显过激的反应,像两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涟漪。这俩人……认识?而且关系似乎……不一般?他端起手边的速溶咖啡,抿了一口,掩饰着心中的疑虑,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赵哲的入职,像投入平静鱼缸里的一条鲶鱼,瞬间搅动了整个部门,尤其是林薇和陈默这个小小的合租空间。

赵哲似乎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并且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将关注点放在了林薇身上。他频繁地以“熟悉业务”、“了解重点项目”为由,将林薇单独叫进他的独立办公室。每一次关门声响起,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陈默的神经末梢上。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敲代码的手指会不自觉地停顿,眼神会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

更让陈默感到莫名烦躁的,是赵哲那种无处不在、看似关怀实则带着强烈掌控欲的肢体语言。尤其是在团队讨论方案时。

这天下午,关于一个新客户提案的头脑风暴正在激烈进行。林薇作为项目核心成员之一,正站在会议桌前,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数据图表阐述自己的思路。她讲得很投入,语速略快,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赵哲就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在林薇讲到某个关键点时,他突然站起身,非常自然地踱步到她身后。他靠得很近,近到林薇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带着侵略性的古龙水气味。

“这里,薇薇,”赵哲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刻意压低的音量带着一种亲昵的错觉,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勉强听清。他微微俯身,几乎是贴着林薇的耳廓说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和颈侧。同时,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越过林薇的肩膀,指向幕布上的一个数据点,修长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林薇握着激光笔的手背。

“这个增长率的支撑点,我觉得可以再深挖一下潜在市场的增量空间,你说呢?”他的话语内容专业,但那姿态,那距离,那若有若无的触碰,都远远超出了正常上下级讨论的范畴。

林薇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能感觉到赵哲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那股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他温热的呼吸,让她胃里一阵不适,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想拉开一点距离,但赵哲的手臂却像一道无形的墙,依然保持着那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赵总,”林薇的声音有点发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个点我们之前做过详细调研,增量空间有限,风险在于……”她试图把话题拉回专业层面。

“风险是相对的,薇薇,”赵哲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手指又在幕布上点了点,这次指尖几乎擦过了林薇的手背皮肤,“要敢于突破固有思维。这样,会后你到我办公室,我们再详细过一下这部分的数据模型。”他的目光锁在林薇微微泛红的侧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猎手般的审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目光在林薇和赵哲之间微妙地扫动,带着探究和了然。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脆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坐在角落位置的陈默,面无表情,手里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陶瓷咖啡杯,杯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从杯口一直延伸到底部的裂纹。他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白,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杯子里温热的咖啡正顺着那道裂纹,缓缓地、无声地渗出来,一滴一滴,滴落在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褐色的污渍。

陈默却像是毫无察觉。他的目光,穿过会议室里或好奇或尴尬的众人,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钉在赵哲那只几乎要搭上林薇肩膀的手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和警告。

赵哲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迎上陈默的视线。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无声地碰撞,空气中仿佛瞬间充满了无形的硝烟味。赵哲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的挑衅,仿佛在说:看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林薇也看到了陈默碎裂的杯子和那骇人的眼神。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尴尬,难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被维护的感觉?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陈默的目光,也避开了赵哲那令人窒息的靠近。

这场会议的后半程,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陈默笔记本上那片咖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也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当晚,陈默把自己关在主卧里,键盘敲得震天响,像是在跟代码有深仇大恨。客厅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种比冷战时期更加沉重的低气压。

快十一点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紧接着是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和高跟鞋歪歪扭扭敲击地面的声音。

陈默敲代码的手指一顿,眉头蹙起。他侧耳听了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砰!”一声巨响,不是开门,是他的房门被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脚!

陈默心头火起,猛地站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门外,站着醉醺醺的林薇。她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精心描画的眼线有些晕开,眼神迷离,身体摇摇晃晃,全靠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她身上那件漂亮的小西装外套歪歪扭扭地搭在肩上,里面的丝质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她抬起头,眼神涣散地聚焦在陈默脸上,看了好几秒,似乎才认出他。然后,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却又带着无限委屈和愤怒的笑容。

“嗝……”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浓重的酒气喷了陈默一脸。

陈默嫌恶地皱紧眉头,刚想开口让她滚回自己房间醒酒。

林薇却猛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带着酒后的湿意,一把揪住了陈默胸前的T恤布料,把他往前狠狠一拽!

陈默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她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鼻尖相碰。

“陈默!”林薇仰着脸,迷离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口齿不清地控诉,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怒火,“那个混蛋……赵哲……他……他摸我手!”

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愤怒和醉意而剧烈地颤抖着,像是风雨中一片无助的叶子。

“他摸我手!”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和绝望,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眼线晕开的黑色痕迹,在她苍白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你管不管?!”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质问,滚烫的泪珠砸在陈默被她揪皱的T恤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你……你到底管不管啊?!”

陈默的房门被林薇那带着酒气和怒火的一脚踹得嗡嗡作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猛地拉开房门,浓烈的酒气像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女人,平日里在公司雷厉风行、哪怕合租冷战也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的林薇,此刻彻底坍塌了。她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花,头发散乱,精心描画的眼线晕开成狼狈的黑色泪痕,在苍白的脸上纵横交错。酡红的脸颊上是愤怒和委屈交织的扭曲表情,那件漂亮的小西装歪斜地挂在肩上,丝质衬衫的领口被扯开,露出脆弱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她靠在他的门框上,身体摇摇欲坠,那双总是带着倔强或戏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迷离的泪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

她冰凉、带着酒气湿意的手指,带着一股蛮力,猝不及防地揪住了他胸前的T恤布料,猛地将他往前一拽!

陈默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差点直接撞进她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几乎鼻尖相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每一道晕开的黑色泪痕,感受到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和喷在他脸上的、带着浓重酒气的灼热呼吸。

“陈默!”她仰着脸,迷离的眼神死死锁住他,声音破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和滔天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丝,“那个混蛋……赵哲……他……他摸我手!”

揪着他衣服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酒精的麻痹而剧烈颤抖着。

“他摸我手!”她又嘶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濒临崩溃的野兽发出的哀鸣,绝望又无助。汹涌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黑色的眼线污迹,在她脸上冲刷出更加狼狈的沟壑,有几滴滚烫的泪珠,重重砸在陈默被她揪得皱巴巴的T恤前襟,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你管不管?!”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质问,身体因为用力而更加不稳地晃动着。“你……你到底管不管啊?!”最后的尾音带着哭腔的颤抖,破碎在空气里。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然后又被她滚烫的眼泪狠狠烫了一下。那瞬间涌上心头的,不是被冒犯的恼怒,也不是面对醉鬼的无奈,而是一种混合着滔天怒火和尖锐刺痛的复杂情绪。怒火是对那个道貌岸然的赵哲——他竟然敢?!刺痛,是因为眼前这个平日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能揪着他衣服哭喊质问的女人。

他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眼中破碎的绝望和那被扯开的领口下隐隐露出的、象征着某种侵犯的狼狈,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反手,不是推开她,而是一把扣住了她揪着自己衣服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薄茧,此刻却异常稳定,甚至有些滚烫。

“管。”陈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地上,清晰无比。他盯着她迷蒙的泪眼,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火焰。“我管。”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让林薇濒临崩溃的情绪有了一刹那的停滞。她似乎被那眼神里的狠厉震住了,揪着他衣服的手力道松了一些,茫然地看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

陈默没再说话。他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半扶半抱地将她从门框边挪开。林薇浑身发软,酒精和情绪的剧烈消耗让她几乎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只能本能地依靠着身边这具坚实、带着熟悉气息(混合着一点洗衣液和属于他的、干净的男性气息)的身体。

他把她半扶半抱地带到客厅那张小小的沙发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但异常坚定。林薇像一滩软泥般陷进沙发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流着,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混蛋”、“摸我手”之类的字眼。

陈默没理她。他转身走进厨房,动作迅速而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他打开冰箱,拿出冰格,粗暴地掰下几块冰块,用干净的毛巾裹住,又接了一杯温水。回到客厅,他蹲在林薇面前,把裹着冰块的毛巾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冰凉的触感让林薇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躲开。

“别动!”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稳稳地按着冰毛巾,“敷着!”

他的力道很大,林薇挣不开,冰凉的刺激让她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点。她透过毛巾的边缘缝隙,看到陈默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线条冷硬得像岩石,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丝丝。她不再挣扎,只是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任由那冰凉覆盖着灼痛的眼睛。

陈默看着她安静下来(虽然还在抽噎),才把温水塞进她手里:“喝掉。”

林薇机械地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客厅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和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滴答声。陈默就蹲在她面前,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眼神沉沉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林薇不敢深究。

过了许久,久到冰毛巾变得温热,林薇的抽泣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哽咽。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在冰敷和温水的作用下褪去了一些,理智艰难地回笼,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难堪和后怕。

她慢慢拿下眼睛上的毛巾,露出一双红肿得像桃核的眼睛,眼神躲闪,不敢看陈默。刚才自己那副歇斯底里的醉鬼模样,揪着他衣服质问的举动……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让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残余的哽咽,“我……我喝多了……发酒疯……你别在意……”她试图用“喝多了”来掩盖一切,包括那难以启齿的侵犯和此刻汹涌的羞耻感。

陈默没接她道歉的话茬。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沙发上的林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他除了摸你手,还做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林薇试图用酒精和混乱掩饰的脆弱外壳。她猛地一颤,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汹涌而出的趋势。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抵御那重新席卷而来的屈辱感和恐惧感。

“没……没有了……”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和逃避。

“看着我说!”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自己。“林薇,看着我!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林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燃烧的怒火和一种……让她心尖发颤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那眼神像熔岩,烫得她无处可逃。所有的伪装和逃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林薇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会议结束……他……他让我去办公室……说方案细节……”她断断续续地,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以为真的说工作……进去后……他……他就把门反锁了……”回忆起那一刻被锁在密闭空间里的恐惧,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可怕,下颌线绷得像钢铁。

“然后……”林薇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那令人作呕的回忆,“他说……说以前是他不对……说还想着我……然后就……就靠过来……手……手就……”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泣不成声,只能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形的侵犯。

“他想亲你?”陈默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毒的冰棱。

林薇猛地摇头,又点头,混乱地呜咽着:“我……我躲开了……他……他就抓住我的手……摸……还……还想抱我……我推开了……跑出来了……”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我……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我上司……我……”

“够了!”陈默猛地直起身,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暴起。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体内那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他看了一眼蜷缩在沙发上,哭得浑身发抖、脆弱无助的林薇,眼神里翻涌着心疼和更深的暴怒。

他转身,大步走向玄关,弯腰换鞋,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林薇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哭声一滞,带着浓重的鼻音惊恐地问:“你……你去哪?”

陈默穿好鞋,直起身,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找他算账。”四个字,掷地有声,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不要!”林薇几乎是尖叫着从沙发上弹起来,顾不上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陈默!别去!他是副总监!你会丢工作的!他……他有背景的!你会吃亏的!”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陈默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臂、满脸泪痕、眼神充满恐惧和恳求的林薇。她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

“工作?”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冷冽、近乎残忍的弧度,眼神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敢动你,就该想到后果。”他轻轻却坚定地掰开林薇抓着他的手指,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家待着,锁好门。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林薇绝望的呼喊。

“陈默——!”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吞噬。她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不知道陈默要去做什么,但她能想象那后果……为了她,值得吗?那个总是被她用螺蛳粉熏、被她用西红柿砸门、被她冷战无视的、沉默寡言的合租室友……他眼里的火焰,是为了她而燃烧的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薇蜷缩在门边,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外面楼道里的任何一丝声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后悔了,后悔不该喝那么多酒,后悔不该把陈默拖下水……如果陈默因为她丢了工作,甚至……她不敢想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像过了半辈子,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杀之气。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

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楼道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身上那件普通的T恤有些凌乱,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嘴角似乎有一点点不自然的紧绷,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像刚经过一场淬炼的刀锋。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薇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踉跄着冲到他面前,双手慌乱地在他身上摸索着,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报警了吗?还是……”

陈默任由她慌乱地检查,没有动。直到她确认他确实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气息有些不稳时,才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眼睛,充满恐惧和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她脸颊上残留的一道泪痕。这个动作,温柔得与他刚才出门时的杀气腾腾判若两人。

“那……那他呢?”林薇的声音都在抖。

陈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嘴角那点紧绷的弧度带上了一丝狠厉:“他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

“你……你把他怎么了?”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怎么,”陈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只是让他重温了一下,什么叫做‘正当防卫’和‘职场性骚扰’的法律条文,顺便,让他感受了一下,被人按在办公桌上,指着鼻子警告的滋味。”他顿了一下,看着林薇惊恐睁大的眼睛,补充道,“录音笔,全程开着。他办公室的隔音,挺好。”

林薇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他居然……他居然真的去做了!而且……录音笔?

“你……你哪里来的录音笔?”

“一直有,”陈默淡淡地说,“做技术的,有点小习惯。本来是想……防着点你半夜搞突袭。”他后面这句,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极其微弱的调侃,试图驱散一些凝重的气氛。

林薇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平静下隐藏着风暴余烬的脸,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狠厉和此刻面对她时流露出的、笨拙的温柔。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比刚才的委屈和恐惧更加汹涌。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进陈默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汗味和一点点硝烟气息的胸膛。

“呜……陈默……谢谢你……谢谢……”她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被保护的巨大安全感,以及一种汹涌而来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来的心动。

陈默的身体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僵硬了一下。怀里温软的身体带着泪水的湿意,紧紧贴着他,属于林薇的、混合着淡淡酒气和泪水的馨香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垂在身侧的手臂迟疑了几秒,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轻轻地环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落在她单薄的肩胛骨上,带着一种生涩却坚定的力量。

客厅里很安静,只剩下林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和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冰冷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还贴在冰箱上,旁边那个滴血的匕首图案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西红柿汁留下的暗红色痕迹还残留在主卧的门板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记录着他们曾经幼稚的战争。

但这一刻,所有的隔阂、冷战、互相伤害,在这紧紧相拥的姿势和无声的泪水里,似乎都显得那么遥远而微不足道。

陈默的下巴轻轻抵在林薇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他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隔绝掉外界所有的风雨和伤害。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她发间的清香和泪水的微咸。那颗在胸腔里躁动了一整晚、被愤怒和担忧灼烧着的心脏,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热的、饱胀的情绪填满,柔软得不可思议。

过了很久,林薇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怯生生地看着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录音……怎么办?他会不会……”

“放心,”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备份不止一份。他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人。”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拂去她眼角新涌出的泪珠,“明天,如果他还在公司,我会看着他亲自向HR‘主动’说明情况。如果他聪明点自己滚蛋,那最好。”

林薇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和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狠厉,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也被驱散了。她知道,陈默不是冲动的人,他既然做了,就一定有把握。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点木讷的技术男,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展现出了让她心惊也让她无比心安的强大力量。

“饿不饿?”陈默忽然问,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林薇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懵,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晚上光顾着借酒浇愁,确实粒米未进。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等着。”陈默松开她,转身走进厨房。

林薇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倒水、翻找东西的声音。她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

陈默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忙碌。他动作有些生疏,显然不是常下厨的人。他烧了一锅水,从柜子里翻出一包挂面,又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小把蔫了的青菜。他笨拙地打着鸡蛋,蛋壳差点掉进碗里,切青菜的刀法也堪称灾难现场。

林薇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跟食材搏斗的认真模样,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笨拙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的肩胛线条……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和甜蜜,再次涌上心头,冲得她眼眶发热。这个为了她去跟副总监拼命、现在又笨手笨脚给她煮面的男人……

她吸了吸鼻子,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根被切得歪歪扭扭的青菜:“我来吧。你这样切,等下吃到的是菜梗还是菜叶都分不清。”

陈默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她。灯光下,她红肿的眼睛里还带着水光,但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带着点羞涩和温暖的弧度。她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接过刀,熟练地重新切起青菜,动作流畅而轻快。

陈默没说话,默默地退开半步,把位置让给她。他靠在旁边的料理台上,静静地看着她。她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垂落下来,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厨房里弥漫开面条下锅的蒸汽和青菜的清香,还有……一种叫做“家”的、久违的温暖气息。

那碗面很简单,清汤寡水,飘着几根青菜和一个有点煮散了的荷包蛋。但林薇却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热气氤氲了她的眼镜片。

陈默坐在她对面,手里也捧着一碗面,吃得沉默而迅速。

“那个……”林薇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碗,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浴室……那次……对不起啊。还有……西红柿……”她指的是砸门事件。

陈默也放下了碗,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扯平了。我的毛巾……也欠你一条新的。”他指的是那条被他用来擦鞋的擦手巾。

提到毛巾,林薇的脸又有点发热,但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螺蛳粉呢?还记仇吗?”

陈默看着她亮晶晶、带着点狡黠和试探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很慢很慢地、极其认真地开口:“以后……想吃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去楼下便利店,或者……戴上防毒面具再回来。”

“噗嗤——”林薇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仿佛把所有的阴霾、委屈和沉重都驱散了。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眼睛弯成了月牙,眼泪都笑了出来。

陈默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清晰的笑容。不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暖意。

笑够了,林薇擦着眼角的泪花,看着陈默,眼神亮得惊人:“喂,陈默。”

“嗯?”

“那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她指了指冰箱门,“好像……该作废了?”

陈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张写着冰冷条款、画着滴血匕首的白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他站起身,走过去,毫不犹豫地伸手,“刺啦”一声,将它撕了下来,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林薇,眼神深邃,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询问和期待。

林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余温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她仰起脸,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睛,脸颊绯红,声音却清晰而坚定:

“那……陈默同学,请问……你愿意接受一份新的‘试用期’合约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辰,“试用期职位是……男朋友。主要职责包括:抵抗前男友骚扰、容忍螺蛳粉气味、以及……定期提供面条宵夜服务。福利……暂时只有我的独家笑容。”她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语气,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她的紧张。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勇敢的、带着羞涩又无比认真的女孩,看着她红肿未消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微微仰起的、带着期待的脸庞。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拥抱,而是屈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驳回。”

林薇眼中的星光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下一秒,陈默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试用期太麻烦。我要求……直接转正。”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有力的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不容抗拒地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颈侧肌肤。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他身上干净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鼻尖和嘴唇。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深邃如海的眼眸,和他那句“直接转正”在耳边轰鸣。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

然后,一个温热、干燥、带着无比珍视和试探的吻,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唇上。

像蝴蝶落在初绽的花瓣,轻柔得不可思议,却瞬间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火山。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照亮了垃圾桶里那张被揉皱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也照亮了厨房暖黄灯光下,紧紧相拥、忘情亲吻的两个人影。

冰冷的出租屋,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家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尴尬、冷战或硝烟,而是面条的余香、眼泪的微咸,以及一种名为“爱情”的、甜蜜而温暖的气息。

5 转正合约

赵哲第二天没有出现在公司。HR部门收到了一封措辞含糊、但态度明确的辞职邮件。关于他和林薇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仿佛从未发生过。公司很快任命了新的副总监,一切如常。

陈默和林薇的“转正”关系,也像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日常。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被一张新的便签纸取代,贴在冰箱门上,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是陈默的笔迹:

> **《合租守则(修订版)》**

> 1. 禁止半夜独自释放生化武器(螺蛳粉)。解决方案:需提前报备,并邀请室友共品(防毒面具自备)。

> 2. 毛巾神圣不可侵犯。违者,罚洗对方所有袜子一周(包括篮球袜)。

> 3. 西红柿等蔬果仅限食用,禁止作为武器使用。违者,罚做西红柿鸡蛋面十碗(需达到室友认可标准)。

> 4. 遇前男友/前女友等不明生物骚扰,需第一时间启动“室友联防机制”(即:呼叫陈默/林薇)。

> 5. 最重要条款:每日晚安吻,强制执行,不得申诉。

林薇每次看到这张“守则”,都会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被某个严格执行“条款5”的家伙逮住,在厨房、客厅、甚至阳台(在确认隔壁邻居没偷看后)完成“当日任务”。

那扇曾经被西红柿汁染红的主卧门板,被陈默和林薇一起重新刷得雪白。林薇还恶作剧般地在门板不起眼的角落,用极细的笔偷偷画了一个小小的、咧嘴笑的西红柿图案。陈默发现后,面无表情地在她画的西红柿旁边,画了一把更小的、看起来凶巴巴的菜刀。

“喂!你画菜刀干嘛?”林薇叉腰抗议。

“纪念我们‘血腥’的初遇。”陈默一本正经地回答,眼里却盛满了笑意。

生活依旧忙碌,房租依旧要交,工作依旧有压力。但在这间小小的、曾经充满尴尬和战争的出租屋里,每一天都充满了烟火气和甜蜜的吵闹。

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林薇揉着酸痛的脖子推开家门,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陈默蜷在小小的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还搁在腿上,屏幕幽幽地亮着。他睡得很沉,平日里显得冷硬的轮廓在柔和的灯光下变得异常柔和。

林薇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帮他把笔记本拿走。

刚碰到电脑边缘,陈默就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惺忪,看到是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下巴习惯性地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煮面?”

林薇窝在他温暖踏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所有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她抬起头,在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声音带着笑意和满足:

“不饿。有你在,就够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而属于他们的这一盏灯光,温暖而明亮,足以照亮未来所有的路。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7-07 06: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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