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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小贝贝突然把手机怼到我眼前,屏幕上密密麻麻列着二十几条症状:易忘近事、喜欢古典、体力差、宅、情绪矛盾、压力大却收获少……我逐条看下去,手心里渗出冷汗。

"全中?"她咬着奶茶吸管歪头看我,发梢的樱花发卡随动作摇晃。我干涩地咽了口唾沫,玻璃橱窗映出我苍白的脸——凌晨三点帮客户改方案时突然忘记保存,上周把咖啡泼在汉服上却毫无察觉,还有总在下班后瘫成咸鱼的疲惫感。

"现在年轻人都在提前老年化。"小贝贝用吸管搅动着奶茶里的芋泥,冰块碰撞声清脆得刺耳,"不过别怕,店铺有我和新招的咖啡师撑着。"她突然凑近,薄荷香水的凉意钻进鼻腔,"倒是姐你最近总板着脸,昨天客人问拿铁拉花你说'人生就像这杯咖啡',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苦笑。自从三个月前被轩辕帅那伙人盯上,生活就像被按进装满墨水的浴缸,连呼吸都带着浑浊的颗粒感。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上跳出新消息:邪魅教练回复"今晚八点,地下拳馆见"。

"决定了。"我把手机揣回口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明天开始学巴西柔术,后备箱备着防狼喷雾和甩棍。"小贝贝的奶茶"咚"地磕在桌上,褐色的液体溅在米色桌布上,洇开一团潮湿的印记。

回到合租房时暮色正浓。赵小在客厅盘腿拼乐高,她总能把五千块零件分门别类装进透明收纳盒;孙茉莉对着穿衣镜练习新学的女团舞,运动bra边缘露出半截纹身;小语窝在懒人沙发里啃炸鸡,油光蹭在脸颊上像抹不均匀的腮红。

"回来啦?"赵小头也不抬,"厨房有茉莉烤的蛋挞。"我摸了个温热的蛋挞,酥皮簌簌地往下掉渣。孙茉莉突然停下动作:"对了,物业说监控拍到昨天有人在我们楼层晃悠。"她发梢的汗水晶莹发亮,"帅不帅?"

"帅你个大头鬼。"我弹她脑门,"是轩辕帅的人。"空气突然凝固,小语咬鸡腿的动作慢下来,赵小手里的乐高"咔嗒"掉在地上。我们四个对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撞得吊灯摇晃。

深夜,我蜷缩在飘窗上看监控画面。老陈的身影在12点17分出现在消防通道,他摸出手机时,后颈的痣在红外镜头下泛着诡异的红。电脑屏幕幽蓝的波纹映在脸上,我忽然想起那条"自我认知矛盾"的症状——既渴望变强又畏惧改变,既想撕开伤口又害怕流血。

学农大巴碾过青石板路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车窗。我攥着背包带子昏睡,梦里全是轩辕帅泛着冷光的匕首。直到妈妈掀开窗帘,阳光刺破眼睑时,我才惊觉已经回家。

餐桌上摆着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白瓷汤盅氤氲着热气。妈妈系着碎花围裙,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先喝汤。"她把青花碗推过来,指尖有被热油烫出的红点。我突然想起学农时摔进泥坑,她连夜开车送来干净校服时,眼下的青黑也是这样明显。

"为什么骗我?"瓷勺磕在碗沿,惊起一圈涟漪。妈妈盛汤的手顿了顿,舀起半勺枸杞叶,"什么?"

"锦盒。"我盯着她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爸爸留下的唯一印记,"你说打不开,可它根本就是一对。"上周整理阁楼时,积灰的檀木盒突然弹开,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结婚照。照片上爸爸穿着海员制服,妈妈抱着穿公主裙的我,三人的笑脸被时光泡得发皱。

妈妈的汤勺"当啷"掉进碗里。她摘下围裙,蓝白条纹的布料在掌心揉成苦涩的河,"那年你五岁,他赌输了货轮,要拿我们去抵债。"她的声音像泡过盐水的海带,沙哑得发颤,"我抱着你躲进渔港仓库,听着他在码头和追债人撕打……"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橱柜玻璃映出我涨红的脸,像极了爸爸每次醉酒后的模样。"所以你偷偷见他?"我想起去年冬天,妈妈突然开始学织男士围巾,毛线团滚在茶几下像团蜷缩的刺猬。

"他肝癌晚期。"妈妈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呜咽,"上个月在肿瘤病房,他抓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她的肩膀剧烈起伏,二十年积压的泪水浸透衣袖。我僵在原地,鼻腔涌上铁锈味——原来遗传的不止是爸爸微卷的睫毛,还有咬住嘴唇直到渗血的倔强。

窗外的紫藤花被春风吹得簌簌作响,一片花瓣飘进汤碗,在枸杞叶上打着旋儿沉浮。妈妈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皮肤发疼:"他最后说,当年是被人设计才沾上赌债。"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腕,像要抓住什么即将消散的东西。

我望着厨房料理台上那盒吃剩的降压药,突然意识到那些深夜里的叹息,不是对往事的怨恨,而是对真相的恐惧。妈妈始终站在我和黑暗之间,用嶙峋的身躯挡住所有锋利。

深夜,我蜷缩在阁楼旧床垫上。月光透过天窗洒在锦盒上,照片里的爸爸年轻得让人陌生。他抱着我在旋转木马上大笑,背景是模糊的霓虹灯牌,上面写着"海洋公园欢迎您"。

手机震动,小贝贝发来消息:"拳馆教练夸你有天赋。"我摸黑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浮尘起舞。床头柜上摆着妈妈织到一半的男士围巾,藏青色毛线静静蜷缩在针尖。

楼下传来窸窣响动。我抓起甩棍屏住呼吸,却听见冰箱制冷的嗡鸣。月光勾勒出妈妈佝偻的背影,她正把剩菜分装进保鲜盒,围裙带子歪斜地系在腰间。

"妈。"我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保鲜膜滚到橱柜底下。她转身时,鬓角的白发在月光里泛着银辉,像早生的霜雪。

"明天陪我去医院吧。"她突然说,指腹擦过眼角的水光,"你爸……想见见你。"

我望着她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学农时摔进泥坑,她跪在田埂边给我擦洗伤口,泥浆混着泪水在她手背蜿蜒。那时她尚年轻,发间别着栀子花,香气能飘半里地。

"好。"我听见自己说,喉咙里像塞着带刺的蔷薇。锦盒在月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二十年前的谎言与真相在此刻和解。我们终究要在裂缝中重构自我,就像紫藤花穿越砖墙的缝隙,依然能开出瀑布般的花海。

晨光染白窗帘时,妈妈已经熬好粥。她往我碗里舀了勺红糖,褐色的糖粒缓缓化开,在粥面晕出琥珀色的涟漪。"今天开始,"她把新织的藏青围巾放进我背包,"我们都不再逃避。"

我摸着围巾上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小贝贝说的"开心生活"。或许所谓的老年病,不过是生活给予的茧衣,当我们学会在其中舒展,那些褶皱终将成为翅膀的纹路。

更新时间:2025-05-10 07: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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